江南小城,温润婉约,依山伴水,城郊外原驰蜡象,城内也是银装素裹。
相比起武安城满城富贵大气,浔阳镇的冬日也多了几分婉约惬意。
江南多水,几乎每个小镇都有几条蜿蜒的河流横穿,而浔阳也不例外。冬日的景色终究不比不过初春夏末,即便是深秋高远一望无垠的天际郊野,也别有一番风味。
小雪造访的小镇,翼角屋脊,都洒满了雪花。可惜整个小镇除了填充满目的银白之外,也只剩下青灰色的石板路和墨绿色的流水了,就连整个天际都倦怠地染上了灰蒙蒙的底色。不过对于文人骚客来说,这也颇有一种水墨恬淡的素雅感。
青石小道上,一小一老两道身影在冬日的江南小镇里不断穿梭。
小的那人在前头步调不慢,而身后老的那个看似步履蹒跚,却一步也不落下。
孙谖从武安城徒步到江南,而孙老头也一路跟着,每日总是那么一句:“乖徒儿,就从了我呗。”扰得孙谖十分烦躁。
三个月来,孙谖想过各种方法甩掉孙老头,可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。
倒不是说孙谖绝情,其实他在一个月前禁不住孙老头的软磨硬泡,最终答应了孙老头,不就是当个徒弟嘛,看孙老头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,当他爷爷都够了,叫声老师也不算什么。
不过,这一切在这死酒鬼又去偷酒之后,孙谖就后悔了。
江南桃花酿,闻名遐迩的名酒,算上竹叶青和梨花煮共称为江南三大名酒,可是这个孙老头故技重施,上演了武安城醉仙楼外的那一幕。
只不过,这桃花酿酒楼的老板,可没有醉仙楼掌柜那样的好脾气,一众三十四人个个拿着扫帚木棍,追了孙老头整整七条街才肯罢休。也还好这桃花酿的酒劲不大,不然这姓孙的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。
不过这倒不是最让孙谖气愤的,而是这个死酒鬼自己挨打还不够,恰好在逃命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从药馆出来的孙谖,这家伙张口就是一句:“乖徒儿救我。”
结果人家也不管孙谖和孙老头是啥关系,领头的那个就大喊:“那个家伙是一起的,揍他们!”
吓得孙谖也顾不上解释,拔腿就跑。
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,孙老头死皮赖脸地粘着孙谖,一口一个乖徒儿地叫着,看着孙老头那张谄媚下贱的嘴脸,孙谖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。奈何尊老爱幼的良好美德深入孙谖的内心,最后只能当个王八——憋着。
“喂,老酒鬼,你说的要教我四书五经,做人处事的道理,如何做一个良善仁义的人?你自己呢?这段日子里你想想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?”孙谖终于忍无可忍,训斥了孙老头。
孙谖说的没有错,这孙老头三个月来好吃懒做,除了屁颠屁颠地赖着孙谖,就是到处惹是生非。今天偷了那家的酒,明天摸了这家的鸡,搞得孙谖三天两头被人喊打喊骂。
至于钱财?孙老头当初何其器宇轩昂,说什么区区神仙醉不过是小酒,一副就算武周皇宫都能买的起的样子,可结果呢?还不是孙谖每次赶路的时候,在山里路边不断地采些草药,每次经过小镇城池的时候,再将沿途采来的草药卖给城里的药铺,换些琐碎银钱。
若不是孙谖采药换来的钱,别说吃饭了,他们两人连过冬的衣物都没有。虽然说暖玉有益气助阳的功效,但是说白了就是一个暖宝宝的作用,也就只能给胸口那一小块保暖,若是和当初一样只穿件镂空的破布,虽然能让他死不了但是也绝对不好熬。
老酒鬼被孙谖这番训斥,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笑眯眯地辩解道:“我这不是在考验你的心性嘛,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?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,还有—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……诶!乖徒儿你别走呀,我还没说完呢!”
孙谖面带笑意地回头,恭敬且欣然曰:“那么我亲爱的老师,这份考验需要多久呢?”
老酒鬼对孙谖的态度表示十分满意,颔首抚髯,正气凛然道:“既然是考验,就算没有十几年,也得有个七八年吧!”
孙谖面色黑得如同炭一样,忍住了不将捏紧的拳头一拳砸在孙老头的脸上,扭头就走:“你自个玩吧!小爷我不奉陪了!屮”
孙老头当然不会知难而退,倒不如说这样的话孙谖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,他还不是死皮赖脸地跟着?
“乖徒儿,你听我说嘛,君子立世,须涉猎群书,何者?若不读五经,不知有仁义之道。不读三史,不知有古今之事。不读诸子,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。不……”
孙谖回头咆哮道:“烦死了!闭嘴!”脚步却不停。
孙老头乖乖闭嘴了,不过却开始手舞足蹈起来,脸上还有些焦虑的神情。
孙谖呼出胸口的郁气,心想“别生气,别生气,怒伤肝”刚想回头继续走。
“噗通~”孙谖迎面撞上了个八尺大汉,在浑然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孙谖被撞出了好几米,傻傻地坐在地上一脸懵圈。
“臭小鬼,走路不长眼啊?想死呀?要不是爷我赶时间,揍死你。”那个壮汉撂下一句狠话,火急火燎地走了。
孙谖愣了半天才缓过劲来,一把抓住边上的孙老头,“死酒鬼,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!?”
孙老头指了指自己的嘴,然后做了个缝嘴的动作:“你不是让我闭嘴吗?”
孙谖气得拿起鞋就往孙老头脑门上敲,去其娘的尊老爱幼,这死酒鬼就是欠揍,绝对是故意的。让他闭嘴他就闭嘴?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听话?
孙谖刚刚准备大打出手,孙老头就拦住他说:“乖徒儿别生气,你看那边,你的运势来了。”
孙谖朝着孙老头指着的方向看去,刚刚空旷无一人的墙边现在陆陆续续地有人驻足下来,围在墙边。
孙谖身高不够,看不清楚那些人围着什么,也不想再去理孙老头,就走到一个看起来还算和蔼的老汉边上,和颜悦色地问道:“大爷,请问这些人都围在这里干嘛?”
老汉见是个小孩子向他搭话,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:“你们俩不是本地人吧?这面墙叫做告示墙,与官府的告示不同,这面墙上的告示多是镇内大门大户有了需求,就在这里发布告示。比如招募家丁了,重金求物了,都会放上这告示。因为这里来往车马不少,还有许多外地人经过,所以在上面发布告示也确实能帮助这些大家大户早些解决问题。”
孙谖点了点头,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孙老头,默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?不过碍着放不下面子去问孙老头,就继续问那个老汉:“大爷,那刚刚贴上去的告示又是哪户人家?在求何物?”
老汉显然是看完了布告,对孙谖说道:“上面是镇南姓曹的大户人家,因为老家主得了重病,在镇内寻遍大夫也找不到治病的办法,所以无奈只能在这发布告示,只能求来往的江湖野郎中看看有没有治病救人的办法。”
孙谖听到这话,顿时精神一抖擞,运势来了!
孙谖在武安城内一年,多少次想要重操旧业去当个医师,可是无奈时运不济根本找不到门路,如今逃出那些乞丐的魔爪后,终于找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了。孙谖挤开人群,走到那挂告示的人身前。
“我要报名!我能救人!”
哪里想到,那个挂告示的人,就是刚刚孙谖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大汉,此刻正瞪着铜铃般硕大且凶恶的眼睛,盯着孙轩问道:“你说你懂医术?”
孙谖哪里禁得住这种恐吓,又钻出人群,一把抓住孙老头的手,又挤进人群,对着大汉说:“我老师懂得医术,我老师医术敢说天下第二,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。”
孙谖看了一眼老酒鬼,让他配合自己,结果不知道老酒鬼在想什么,愣是沉默了半晌。
人群中笑出了声,有个年轻的小厮嘲弄道:“你以为你老师是百草药王呀?就算是七年前的药王谷也没有敢你这么狂妄。”
“你不要命了?这种话你都敢说!?”小厮边上,一个人扯了扯他的衣角警告道。
那个小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慌忙闭嘴。
周边的人都对这个话题颇为忌讳,孙谖不知道他们说的药王谷是什么东西,但是现在重要的是扬名立万。
那个大汉带着审视的目光,看着孙老头,问道:“老头,你懂医术?”
孙谖偷偷扯了扯孙老头的衣角,疯狂给他眼神示意。孙老头心领神会,笑着答道:“天下医术一石,我徒儿占一斗,天下人占一斗,我孙某人独占八斗。”
孙谖满意地点了点头,不错嘛,这老酒鬼虽然只会偷鸡摸狗做些不入流的事,但是吹起牛来还是。
那个大汉也不深究,告知了身边的小厮,让小厮带着孙谖和孙老头回去,而自己却继续在告示墙下候着。
孙谖和孙老头被小厮领着到了镇南的一间大院,门上写着“曹家大院”四个大字,孙谖提了提神,咸鱼翻身就在今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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